银丝手帕，最容易固味，且一旦熏制之后，香味能留存许久而不散。湘儿刚刚在养心殿就偷偷将这方手帕放在了老皇帝屋里的香炉上，走时又偷偷地拿了回来，现在这银丝手帕上便满是香炉里的味道。
“公主找下官，就是为这事儿？”陶行知看着那手帕，平平无奇，微微地疑惑了一瞬。
“让你闻你就闻。现在是公主亲自屈尊降贵地求你，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白延之撇撇嘴，实则是没什么耐心，无聊地掏了掏耳朵。
湘儿看白延之一眼，垂眸。昨日与冻死鬼恳谈之后，她便叫来了白延之，将自己对老皇帝病重一事的疑惑悉数告予了他。当然在言辞之间，她隐瞒了冻死鬼的存在，只说暗地里有人秘密下毒一事完全是她自己的猜想。
白延之虽半信半疑，但随后也认真地与她研讨，二人皆认为姜贵妃那人不算太蠢，背后又背靠丞相府姜家势力，倘若真下毒那应该也不会做的太过明显留人把柄，这毒的来源呢，应该从养心殿日常的陈设查起，而不是最引人耳目容易招人猜忌的饭菜和汤药。
三言两语间，湘儿便怀疑到了那养心殿的香炉，数月以来自打她重生开始，鬼使神差的，她总觉得那香炉味道奇怪。
“这就是宫里的龙涎香，点燃后香味四溢，能够促人安眠，应该是皇上用的。”陶行知用一手将帕子拿到跟前，另一手在帕子上方轻轻地往自己的方向挥了挥，招气入鼻，很肯定地道。“皇上他老人家久病成疾，终日气虚睡眠差，故而不管黑天白日都需要常年燃香助他安眠，旁的人我倒是没见谁用过，龙涎香是沿海进贡的，珍贵难得，这有问题吗？”
陶行知这一反问，倒是把湘儿和白延之给问住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说这既然都让陶行知给猜到了这是用在老皇帝跟前的东西，那倘若再问下去，似乎是会把下毒一事给说露馅的。日后究竟陶行知站哪一边，是向着湘儿她们又或者姜贵妃那还不一定呢。
“那……那既然如此，那也就没什么问题了。”湘儿尴尴尬尬地伸出手，说话间就想把陶行知手里的银丝帕子给拿回来。
陶行知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帕子看得出神，倒是忘记了什么尊卑礼仪，忽然一把将帕子给夺了回来，大声地喊道。
“且慢！”
他将那帕子拿出了湖心亭，对着日光看着，举过了头顶。
湘儿：……
眨眨眼。
也不知陶行知这是怎么了。
她转过头看了看白延之，白延之走出去跟在陶行知身后，留湘儿一个人安坐在湖心亭里静看着陶行知表演。
盛秋时节，外面日头正烈，好半天过去，陶行知才返回来，白延之也尾随在他身后，不待白延之坐下，陶行知便率先弓着身将帕子递回给湘儿。
“公主，也不知公主是否能信得过下官，能否让下官说一番肺腑之言。”
湘儿一脸茫然，想了想，点头，抬手示意他平身。
陶行知立即坐回来压低了音量小声地道：“公主，你这帕子的背面有一小块紫色的脏污，公主可知道是何物？”
湘儿本还不知，被他提醒才发现，原来帕子上脏了一块，形状浑圆，如女儿家指甲大小，还有点硬，但若是用力搓一搓似乎也能搓掉的。
“像蜡油。”湘儿与白延之异口同声。
陶行知点头目露赞许：“没错。”
“但蜡油又怎么会是紫色的呢？”
白延之是个粗人，平日也不怎么注意这些个琐碎的事物，若说是坊间新流行的蜡烛他寻常没注意那倒也算是再正常不过。但湘儿她现在可贵为公主，罔论吃穿用度都保准是最佳的，但即便是她也都从未听闻过有什么紫蜡，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蜡烛不是就只有红色和白色？”
陶行知微微地扬唇，敛眉，替她们解除疑惑道：“这是西域的供品，是一种特殊的香蜡，前些年一次中秋宫宴下官有幸参与，宫宴上有西域的使臣专程解释过这种蜡烛的制作工艺，听说是在制作初期在蜡烛中加入了一种紫色的花蕊，使得蜡烛外表看似是红蜡，一旦燃烧加热，流淌出的蜡油就会变成紫色。”
湘儿和白延之不约而同地点头。
她眼睛转了转：“那这方帕子上的紫色蜡油就是来自于西域的香蜡？”应该是她在养心殿将帕子放在香炉上熏染时，无意间碰到了香炉旁边的烛台，烛台又刚好掉落了一滴蜡油，故而那蜡油才沾染在这帕子上的。湘儿前两日才刚听宫里人说，老皇帝素来兴趣颇多也喜欢新鲜玩意，倘若真是如此，那他宫里会燃些西域进贡的香蜡那也是不稀奇的。
“不，这并不是西域进贡的香蜡。”陶行知用指腹轻轻地搓了下那紫色的蜡油痕迹，一点细碎的粉末在他指尖飘散开来。“那西域的香蜡是用紫色的花蕊制成，下官曾因好奇而问过那西域的使臣，他说这种香蜡的奥妙就在于蜡质较软，燃烧时有股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能够舒缓心绪，但公主和白副将你们看，这个蜡油的粉末却又脆又硬，初闻时能感到一丝苦味，再细闻就好像能使人眼晕，用力地碾磨几次后，我的两根手指已经变红，指缝发黑。”
湘儿和白延之忙凑过去，上下打量，确实如陶行知所说的一般。
“那这是什么……你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怀疑这蜡油里面有毒，这紫色的来源有些像紫色曼陀罗花，我怀疑这蜡烛是被人仿制过的。”陶行知一边说着，一边急忙从怀里面掏出一个药瓶，用牙齿咬开瓶塞，往手指上淋了些白色的药粉。
湘儿怔愕一瞬，抿了抿嘴唇，忙站起来接着问道：“那这含有紫色曼陀罗花的蜡烛若燃烧起来会如何？”
陶行知眉头微动：“不知蜡烛中含有多少花粉，若花粉很多且放置于密室之中，那屋里人恐怕都会有轻微中毒。”
“若用量不多，但长期于密室中燃烧呢？”
“慢性中毒，循序渐进。”
她更急了：“会致死吗？”
“会！”
陶行知毫不犹豫地回答。湘儿脸色煞白，双手握拳，满目震惊地坐回到了石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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