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美去的时候她们已经在那儿了，因为认识她们三人中的王太太，我便打了招呼。
王太太得知那件旗袍是阿美订下的，便让同阿美说说，让给她们一起的魏夫人，让阿美再挑选一件，就当是她们的谢礼。
我们都不认识那个魏夫人的，阿美从去年就喜欢他们家的‘凤穿牡丹’，好不容易决心买一件了，自然不会让给她们，便喊了徐经理给她装起来。
王太太虽不欢喜，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没说什么，只是没想到那个魏太太居然仔细的瞧着苏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对身边的女伴们笑道：“海城素有东方巴黎之称，果然是不同于其它地方，就连舞女，也穿得起定制款。呃，王太太，这里的舞女陪跳舞很贵么？”
她身边的那个女人大概明白了，立刻符合着嘲笑：“舞女，不过是叫的好听了些，其实都是些没有老鸨逼迫的自由妓女罢了。”
我知道阿美最恨人家骂她‘交际花’之类的，这话说的诛心。我怕阿美发作，她那脾气一上来就是不管不顾的，我们这样的出生，原本就入不了那些自诩贵太太的眼中，而我看王太太都有讨好之意，我更怕是身份背景太硬惹不起，便拽着她，示意她忍忍。
原本阿美已经准备忍者了，可是她突然走近那个魏太太，盯着她胸前的一枚漂亮的宝石胸针，突然就笑了……
“宝石胸针？”莫东篱下意识问出声，皱皱眉问道：“可是一枚扇形的胸针？”
于美妍迅速抬头看了眼莫东篱又垂下头，两只手不安的绞在一起，便将苏美那天的话学舌了一遍——
“前几日有个魏先生来找我们经理送礼物，没想到我们经理看不上没要，我看着工艺精湛的确很动心，没想到那魏先生却说‘这是专程为你们经理打造的，仅此一枚，想要？’
既然是专程给经理打造的，就是白送我也是不敢要的。再说了，我虽然再不济，也没有捡别人剩下的嗜好。
还有，魏夫人，我身为舞女的确没什么钱，可是那魏先生好奇怪，只让我讲讲经理这两年在海城的事，津津有味听了后居然一出手就是三百元……
魏夫人，你说我跳舞得跳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挣三百块，不过是聊聊别人趣闻一两个小时就能挣到，何乐而不为呢！”
莫东篱静静的听着，她怎么也没想到，魏宸淮在百丽门那副深情的说辞，转眼却将胸针送给了林婉。
说到底，听了这些话，莫东篱突然对林婉有丝同情。苏美那番话简直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啊！
“其实，出了门阿美就后悔了。她让我保密，这件事对谁都不要再提及。还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给你惹祸了。她还说，自己当时气火攻心，看到那枚胸针就过了最硬，根本没想那魏夫人是不是正牌夫人……”
于美妍小心翼翼的替苏美开脱。
莫东篱伸手覆上于美妍握在一起的手，安抚道：“我不怪苏姐。只是，林婉是怎么认出苏姐的身份？你再想想，她是后来认出的，还是早就认出来了？”
于美妍又仔细的回忆了一遍，觉得那个林婉一开始只是打量了她们几眼，王太太替她要衣服的时候，她还回头笑了笑，很是温婉的样子。
告辞了于美妍，莫东篱心情更沉重了。
于美妍送她到门口，抹着泪请求她跟办案的警员说说，让苏美的遗体早日入土为安，她会以家人的身份安葬。
莫东篱深深地看了一眼于美妍，郑重应下了。走到清冷的马路上，她吐了口浊气。
都说如今这乱世纷纷，人心不古尔虞我诈，可是她还是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真情在的。
刑志宁抬眼看着手表笑道：“比我预定的晚了十分钟。”
莫东篱靠着背靠，尽量让自己放松，她这一天下来，到此时，才觉得有又饿又累。
“刑探长，看你的样子也没什么收货吧，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否则饿死了脑细胞，更不灵光了。”
刑志宁问她想吃什么，莫东篱意兴阑珊的说只要填饱肚子就成。
刑志宁突然凑近了莫东篱，怪异的问道：“莫助理，你真的没上过大学？”
“有问题？”
“不是，辛亏你没上过大学。”
莫东篱睨了眼，不再搭话。
刑志宁其实想说‘你若上了大学，岂不是要成精了。’只是看莫东篱那副霜打了的样子，他不再玩笑，便将林婉那边的情况说了。
林婉并没有隐瞒，说辞大概和于美妍一致。而且她的说辞给了莫东篱关于认出苏美身份的答案——香水味。
她说她很了解自己的丈夫，从不和乱七八糟的女人混在一起，可那晚他身上有浓郁的香水味以及残留的酒精味儿。
“呵！仅凭香水味和酒精味就能猜到魏宸淮去了舞厅，又从香水味识别出苏美的身份……果真是上过大学留过洋的人才！”
真是，睚眦必报啊！
刑志宁尴尬的摸摸鼻头。
半响，在刑志宁以为莫东篱睡着的时候，听她问了句：你说，林婉会因为苏美的当众羞辱而买凶杀人吗？
“这……不好说。”刑志宁觉得林婉若真想杀人，莫东篱才应该是她的目标吧。
莫东篱回到百丽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陡然生出一种天上人间的恍惚感。
五彩缤纷的灯光，推杯交盏的男男女女，舞台上搔首弄姿的歌女，舞池里打情骂俏的男女，好像这里不曾发生过什么事。
他们即便听说了白天的噩耗，也只会觉得不过是一个舞女被杀了，他们更关心的，是这个舞女属于情杀，还是什么？有没有被那个，惨不惨？
莫东篱犹记得初来海城后的那个冬天，凌晨时分，治安队的人才穿着棉衣，将路边裹着一层席子冻僵了的人身，一具具犹如扔垃圾般扔上车厢……
没过两个小时，那些店铺都开了，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出出进进，好像这才是现实，而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个幻象而已。
再后来，她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渐渐地，再看到那些贫苦的，饥饿的人，越来越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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