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满脸慈爱地为德心整了整额角的碎发，看着她吃起了糕点，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走到了付华芝的身边，将盘子里另一份糕点仿至她的手边。
“付大小姐，读了一天的书也该饿了，来吃些点心垫一垫吧，老奴手艺粗浅，还请小姐多多担待了。”
付华芝愣了一瞬，随即接了点心真诚道谢：“有劳嬷嬷了。”
“哎哎，不客气，”赵嬷嬷帮着将点心摆好，却也不见离开，一双洞察岁月的眸子不紧不慢地瞧着付华芝，隐隐带着打量，嘴边的笑意越发和暖，意有所指地开口，“这重华殿啊，除了德心公主，还是第一次有其他姑娘来此。”
付华芝这会子着实愣住了，满脸茫然地看着赵嬷嬷。
要说以君慕南得宠的那风头，宫里只怕少不得各种前来讨好奉承的人，不过他那张脸有多吸引人，性子就有多恶劣，这重华殿没有人来，确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至少，明面上没人敢惹君慕南不快。
可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嬷嬷为何要和她说这些？
“噗嗤——”
书桌前的德心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付华芝满脸揶揄，“先前不是还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就傻了？赵嬷嬷的意思是说，五皇兄没赶你出去，说明对你还算客气的，往常那些凑上门的可都没什么好下场，除了本公主……”
说着，她小脸一扬，小模样瞧着还挺骄傲的。
付华芝掩唇轻笑，料想着是先前替她出主意的事拉近了自己和德心的距离，德心也不似之前那般对自己了，或者说，也许是因为到了君慕南的身边，德心才收起了浑身的刺，回归了她这个年纪原有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那我真的万分荣幸了。”
德心轻哼一声，正要说话，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定定地在付华芝身上停留了片刻，动了动嘴皮子，又扭头吃起了桌上的糕点。
赵嬷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有来有回的，也觉着甚是有趣，又笑着替付华芝斟了茶，幽幽叹了口气，“以前兰妃娘娘还在世的时候，王爷可不是这般性子，他生得好看，又极其聪慧，往常连皇上都爱将他带在身边呢，后来……”
一句“后来”停了许久，赵嬷嬷满脸黯然，后来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但不用说也能想到，宫中早已没了兰妃的身影，一个失了母妃庇佑的皇子下场可想而知，单从君慕南那一身的毒就可见一斑。
德心还小，听赵嬷嬷提起兰妃，也好奇地回头来问：“咦？五皇兄长得这般好看，他的母妃应该也是极为漂亮的吧？”
赵嬷嬷收起了愁容，听见她询问，下意识瞧了瞧付华芝，笑着点了点头，“兰妃生来便是极美的，不过皮相之美也会随着时间流逝的，往常她是不愿被人夸赞的。”
她似又想起什么，又瞧了付华芝一眼，“说来也巧，兰妃生前最爱弹琴了，当初皇上为了她寻来一把名琴，她开心了很久，还亲自取了名儿。”
付华芝心里一个咯噔，心想不至于这么巧吧？
她试探着问：“莫非，那一啸清秋……”
“不错，那是兰妃生前最爱的琴，”赵嬷嬷笑着点头，满脸回忆往事的怅惘，“当初兰妃去世之时，那琴被一胆大的宫女贪墨了去，偷偷运出宫卖了，后来王爷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半夜跪在皇上的寝宫前哭，直到晨间皇上醒来时才被发现，当时那小脸都冻紫了……”
“王爷回来后就生了一场大病，皇上心有愧疚，便让人在外寻了几年，这才又把琴寻了回来，只是王爷的身子似乎在那会儿折腾坏了，之后便一直好不起来。”
付华芝听着赵嬷嬷将多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心头却被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她似乎能够想象出，君慕南年少的样子，小小的一个，在寒冷的长夜里跪在空寂的殿门口，只为了找回他母妃生前最爱之物……
她心中酸涩的同时，却又隐约浮起一丝疑惑。
前世，一啸清秋陪着她度过了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是在她无望的日子里最后的一点慰藉，可当初得来那把琴时的记忆，却有些模糊，一时间竟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境地下得到了这琴。
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又隐约觉得应该很重要。
如今听赵嬷嬷说，一啸清秋竟是君慕南母妃生前的遗物，且还费尽周折地寻回，可先前君慕南却轻描淡写地就送给了自己，又是何意？
一时间，付华芝的心里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又不敢深想。
赵嬷嬷瞧着她一脸出神的模样，抿着唇轻笑，却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罢了，年轻人的事，她一个老婆子也不好掺和，话已至此，由着他们自己去发现吧。
小书房中静了片刻，门外，一个宫女低着头走进来，朝赵嬷嬷行福了福身子，“嬷嬷，王爷说眼下夕阳正好，他想趁亮在树下看会儿书，有劳嬷嬷去安排一番。”
赵嬷嬷听得一愣，朝着窗外被镀上一层金光的流苏树看了一眼，余光正巧自身旁沉静出尘的身影上掠过，片刻之后，渐渐咂摸出点别的味道来。
她眼底含笑，轻轻应了一声，“欸，知道了，去着人将东厢的矮榻搬来院子里放好，我这就去取些茶汤来。”
赵嬷嬷说着便要离开，临走到门口之际，突然顿住了步子，转头笑看着付华芝，“对了，老奴想起来，先前宫宴上，老奴有幸听得付小姐弹了一曲，觉得甚是好听，那琴音也能与过世的兰妃媲美了。”
付华芝满心疑惑，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起身微微施了一礼，“华芝技艺拙劣，多谢嬷嬷谬赞了。”
“呵呵，付小姐客气了。”
赵嬷嬷带着小宫女离开，院子里热闹了片刻，几名宫人忙活一阵，在树下收拾出了一片闲逸之处来。
君慕南似是刚沐浴过，一头如墨的青丝披在身后，修长的指尖捏着两本书卷走了过来，懒散地斜躺在矮榻之上，端着手边矮几上的茶盏饮了一口。
忽而感觉到一丝莫名的视线一直粘在他身上，他抬起眸子，自西厢小书房的窗外向里看去，轻轻地勾了勾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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