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我能叫您姥爷吗。
十八岁的季玩暄,站在不下雪的云城吸着鼻子说了胡话,可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放在了心上。
二十八的季玩暄再次回到云城,也突然抽抽了一下,没有预兆地将手臂抻到叶培生面前。
“姥爷!”
他撸起袖子似是要动粗,叶培生却和季家姥爷文武有别——后者遇到这种情况抬起手掌就会给大孙子一个盖帽,但叶培生装不顺气没到半分钟就被季玩暄彻底搞懵,刚准备问他要做什么,就见到小孩忽然扯着袖子露出了一段光裸手腕。
手腕上挂了个镯子,怪眼熟的。
季玩暄又喊:“姥爷!”
叶培生快忍不住笑了,还是生硬地“哼”了一声,嗓音跟着提高了些:“干什么!”
季玩暄笑眯眯地过去扶住了他:“没什么,想您了。”
太想了。您想不想我?
叶培生肉麻地缩了缩肩膀,回头瞪了一眼缀在两人身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沈放,示意他把媳妇拴好。
沈放会意点头,走过去在另一边搀住了他。
叶培生:“……”
叶培生笑了。
上次回家第一餐是季玩暄最爱的小馄炖,这次还是小馄炖,外婆性子比外公爽利,三人一进门,老太太就系着围裙把两孙子一人搂了一下,揉得两张脸沾满面粉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本来还想说些别的什么,但目光一转,就落在了季玩暄的手腕上。
“……”
外婆愣了愣,眼前似乎恍惚了一瞬,仿佛一回头就能瞧见当年一般。
当年很好,现在也很好。
外婆说:“回来啦。”
沈放点头,季玩暄抽着鼻子:“嗯,回来了。”
外婆笑得眉眼弯弯:“回来就好。”
这次回云城,季玩暄有很多计划。
首先,他要采年货、放烟花、逛花市、拜菩萨……和沈放,和外公外婆,把之前做过的事再好好做上一遍。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季玩暄感冒了。
重感冒,发烧流鼻涕,在温暖如春的云城深冬。
感到丢人的季玩暄:“妈的。”
沈放把温水递给他,看着人喝下半杯才接回来搁在床头柜上,隔着被子抱住季玩暄,额头相抵试了试他的体温。
“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儿?”
季玩暄颤颤巍巍地从被角伸出一只手捏住沈放的领口,控制不住委屈地抬头看他:“我是猪吗?”
沈放温和地抚了抚怀中人湿润的眼角:“是吧。”
季玩暄:“呵。”
家里很久没有养过猫了,但怀里这只比八只猫都难伺候。
沈放低下头想吻他,却被季玩暄侧脸躲开。
“会传染。”
闷闷的鼻音像团棉花糖,细听还能捕捉到一丝遗憾。
可不遗憾吗。
他第一个计划,是和全家人一起好好过年。
第二个计划,就是和沈放光明正大一个卧室……那个那个……丢丢丢,不知羞!
可结果呢!结果呢!
他病得浑身酸软无力,今天都大年初三了,他还是只能裹着被子在家里飘来飘去,更加不敢和沈放过分亲昵。
可把他给活活气……活了。
“不会传染的。”沈放说。
季玩暄没反应过来,歪着头看他,眼睛眨啊眨,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大杀伤力似的。
沈放含糊不清地靠近他:“我是医生,不会传染。”
季玩暄往旁边躲着笑话他:“放屁。”
沈放耐着性子钳住怀中人的后腰,顺带用食指抬起季玩暄的下巴。目光在因为高温逾加嫣红的嘴唇上停了大约两秒,他便径直咬了上去。
季玩暄:“!”
马克思叫你一声爹你就真的变小狗吗!
他被这位狗爸爸衔在口中晕头转向说不出话,沈放喉结滚动,吞吐出一道极为低悦的笑声。
季玩暄立刻在心里主动躺平了。
医生不会生病。
洗脑只需一秒。
但沈放还是放开了他。
被亲得满眼雾气迷茫的季玩暄:“?”
沈放:“等你病好了再。”
再什么。凭什么。
季玩暄愤愤不平地锤了一下床:“无语,你能不能有点儿身为狐狸精的自觉!”
吸人阳气怎么还带半途而废的!
沈狐狸精用指尖摩了摩季书生红艳欲滴的下唇,深海一般的欲.念被漫不经心的态度掩盖,唯只剩下艳色不输的耳根铁证如山地昭示着他也不过只是一名出不了世的凡夫。
沈放靠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念了一句咒。
“快点好起来。”
季玩暄抬起手臂有恃无恐地挂到了医生脖子上,懒洋洋地笑了出来:“遵命,先生。”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约是年底工作积压累得狠了,这次连沈放念的咒也没能将季玩暄及时从感冒病毒那边拉回来。
一年假的行程被迫改成卧病在床,沈放全程贴身陪护,眼珠子都不错开分秒。
季玩暄被医生搞得哭笑不得,到底还是在初六的早上哄着沈放陪外婆出门蹓跶去了。
家里只剩下自己和阳台上打瞌睡的外公,季玩暄裹着厚外套蹲在叶培生的身边,好小声好小声地讨人嫌。
“姥爷。”
“嗯?”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出息地生了病,对不起当年不懂事,不辞而别。
叶培生闭着眼睛假寐,语调慢悠悠的。
“那我该说什么,谢谢你?”
谢谢你从来没有忘记这里,不辞辛苦地回到了沈放身边。
在这个被高中生叫叔叔也不过分的年纪,只有在蹲在老人家身边时,他才会觉得自己还只是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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