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阿措放了心，也有了兴趣，笑道：“等八娘和九娘回来，再看慕容氏女的行止。”
沈令嘉更道：“到时候只留她在明心堂里读书就是，不必让她跟重华宫的师傅们掺和了，那里的女师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不要生事。”
二人计议方定，外头八娘便拉着九娘笑意盈盈地回来了：“娘与姨大喜了，殿春是个极体贴的人哩。”
沈令嘉的眉梢一扬：“殿春？”
八娘笑道：“我们才通了姓名，她因生在芍药开花的时候，她娘为她取了名叫做殿春。”
沈令嘉这方含笑道：“倒好个名字。”
八娘又说了慕容殿春许多好话，极赞她温柔友善，令人见之不忘，沈令嘉也一直含笑听着。
施阿措都听不下女儿这直肠子脾气了：“我的小大人儿，你平日里恁地精明，怎地这时候却不想想，天底下岂有这么样样都好的人呢？”
八娘一怔，九娘已慢吞吞道：“姨休怕，且轮不到长公主怕她。”
沈令嘉“噗嗤”笑了出来，将握着手绢儿的手往施阿措肩膀上一推：“她都能看清楚的事，怎地你却看不清楚了？”
施阿措道：“她是送来和亲的国女呀，将来要做你皇嫂，你还不怕吗？”
九娘道：“元且尔尔，何况慕容？”
沈令嘉抚掌大赞：“一针见血，是我的女儿！”
元昭仪当年那样受宠，还生了皇子，扶余与前朝元魏后人又对本朝俯首帖耳，如今也不过是一老太嫔罢了，无论是当年的臧氏，还是如今的吕氏，没有一个把眼睛看在她身上的。为什么？因为她是个外邦女人。
女人也就罢了，虽然做妃子的时候不得干政，也还有走太后路线参与朝政的一天。然而外邦人却是敢冒尖就要被打死的，就凭着这两点，这一辈子，长公主都求不到慕容殿春的头上去。便是她再有本事，做了贵妃，能让长公主去求她的事，她也是兜不住的。
沈令嘉摸了摸孩子们的发顶：“都回去温习功课罢，八娘回重华宫去，看着你七姐姐不要胡思乱想；九娘回延年殿去——”她想了想：“与她平常处就是。”
怎么个平常法呢？她也不说，九娘也不问。
·
西戎那处，春天没吃的，才饿了一季，夏天就来了畜瘟，又饿死一批。偏这个时候大国发兵来打他，称臣，是没用的了，除非真真切切地出点血，否则不能让宗主国消气。
然而宗主国眼里的“出点血”，少不得要西戎国内伤筋动骨，东拼西凑。百姓已经搜刮不出来了，眼看再刮就要激起民变，这笔钱就不得不由大臣们来出。大臣们自然出不利索，更颇有怨怼：你做王上的早点识趣儿称臣纳贡不行吗？送过去的女儿血统也不纯，惹得大国不高兴，闹到开始打仗了，又要榨咱们的骨头油！
西戎王才是有苦说不出呢——自常家送了个女儿给他之后，情势就急转而下。先是常家与臧家都倒了，又是中原朝廷那边大加整治，他好容易收买的一群有些名望的“名士”们不是做了刀下鬼，就是成了白身。好容易借着国内有事的借口讨好一下大国罢，老婆又闹生闹死地舍不得亲生的女儿——偏这个老婆娘家势大，他也不能打一顿把女儿抢过来了事，老丈人非护短不可——这种时候常妃那中原女子特有的柔顺就显出可爱来了。
成吧，西戎国内又没有通晓宗主国情形的谋主，则常妃所说的中原情形就是最准确的，谁教她是中原人呢？西戎王便这么得知了建初帝“生母出身微贱”“不过一小儿尔”，而吕太后更是“无父无兄之人”，朝臣不服，送些不上档次的礼物去糊弄糊弄她就是了。有吕雉前车之鉴，量她也不敢发作。
西戎王大为满意，又顺便跟爱妃抱怨了一下王后的不识大体，却没希望爱妃能把亲生的女儿送出来和亲——小丫头连话都说不全呢。常妃却很体贴，说有个宫人被王上幸过一次，生下了一个女儿，可惜后来没了。这个女儿自然也是王后不认的“贱人之子”，不如借此机会给她个名分，又哭自己无能，留小郡主在宫里护不住她云云。
西戎王固然看得出来心爱的女子这一点可爱的小嫉妒，却不大在乎，一个没什么印象的宫人生的孩子，能有多得他的心呢？
等到孩子送来了，果然是个好相貌，却怯生生的不上台面，是中原人会有的样儿，好，就送去吧，他们那边不是就好这一口么？
于是就捅了马蜂窝。
大军走得却很快，至六月里，三十万兵马已经在三国交界处汇合。
北狄主帅斛律鸾章乃是斛律珣一族兄弟，看他名字也看得出来，凤采鸾章，向往中原文化的臣子，乃是斛律珣死党。
茅南星与他一拍即合，自鄂陵湖出发，兵分三路，自本朝的昆仑、祁连二山入西戎国境，更有一路借道西藏边境磨儿勘，与大理合击日托城。
西藏王亦被西戎蚕食边境国土久矣，如今见宗主国终于腾出手来收拾这群货色，恨不得发兵襄助，还是茅南星怕多国联兵不好控制，婉拒了，只收一些劳军牛羊而已。
西戎亦有精兵勇将，不然不能在小国里作威作福——西藏这等有地理优势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啃一口的。是以国朝将士虽然用命，却只是进展平平而已，整个七月都耗费在罗布、扯力昌二城上，堪堪攻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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