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嘉舒舒服服出京找儿子和女儿去了, 京里的人却没有她那么好运气，无数官员、勋贵、宗室都在京里继续受罪。
因为建初帝的抬举，杜家也渐渐地有了些声势，虽然上层还是不太愿意搭理他们家, 底下的普通小官们却不能不听从皇命。各地的杜家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免就要有人生怨了：“任人唯亲，这是什么世道？”皇帝任命一两个没本事的亲戚管管自己的内库与侍卫，尚且有御史要谏一谏；建初帝却根本没人劝着, 胡乱就把大几十人都支了出去，还都是连书都未必念过的货色, 受了几十年正统教育的清流读书人首先就坐不住了。
最先发动的是有进谏君王之责的御史。建初十三年冬腊月, 御史高琼等九人、六科给事中林璟等二十一人交相上表，请陛下毋任人唯亲，动摇国本。
帝不许, 高琼、林璟去官得罪，余人去职、罚俸各有差。
建初十四年春正月, 左都御史喻进等十二人再次上表, 请陛下去佞幸、远宠妃、广开言路，被建初帝斥为“威逼主君”。
喻进上疏乞骸骨, 领妻子出京, 余人归乡冠带闲住。
春二月，内阁首辅娄功尚、次辅沈令仪等七名辅臣进谏, 共同上表请建初帝亲近贤人, 远离小人、佞幸, 建初帝放置不理，但赐御酒安抚而已。
自内阁七公进谏不成之后，京中就流传着一句话：“不曾听说有靠着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外家守天下的皇帝！”
这句话，大臣们很快听说了，宗室们很快也听说了，只有深宫中与乔婧娥做游戏的皇帝没有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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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是陕西布政司所在地，地理位置也很重要，因此周围的卫所也格外的多，一共有四个：西安前卫、西安后卫、西安左卫、西安右卫。每个卫所做主的都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与两个从三品的同知，四品指挥佥事有四个，这么看来，郁清光这个四品指挥佥事似乎不很显赫的样子。
然而各卫必定会放一两个宗室看着底下人，并不管事，只是作为皇帝的眼睛防着有人生事而已。再加上郁清光年才及冠，二十岁的正四品，还在上头人那里挂了号，也就相当值钱了。
沈令嘉便在一座打理得花木扶疏的宅子里见到了郁佥事的恭人乔氏，很是受到了惊讶——她在练兵。
乔氏却不是普通女人的样子，行止间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豪迈与沉静混合的气质，让女弟子和婢女们停下来的时候众人也是令行禁止的：“今日贵客来，各自回去苦练，明日再来。”众皆应诺。
乔氏又领着婢女向沈令嘉行礼：“太妃。”
沈令嘉很喜欢她这副气派，笑道：“恭人快请起，我本担心阿兰初生，身体不好，不料见恭人这般行止有章法，想来她被恭人照顾得很好。”
乔恭人也微露笑意：“小郡主虽然还在襁褓之间，却很可爱。”早有人把郗如兰抱了来给沈令嘉看。
如兰确是可爱，长得一副混合了父母的俊秀相貌，又多一点孩童独有的憨态，在襁褓中快活地张着嘴笑，脸蛋也白白胖胖的。
水仙接了郡主在怀里，与郁家的侍女下去安置小主人了，唯有沈令嘉与乔恭人在室内对坐。沈令嘉很恳切地谢道：“如兰生而丧母，多亏恭人照拂她。”
乔氏一笑：“夫君深受秦王殿下赏识，我等正盼着能略尽绵薄之力回报殿下。”是秦王心腹该有的说辞。
沈令嘉越看这人越觉得她有种凶悍而野性的意思，不与闺阁里长大的女子相同，只是外表被沉静柔和的皮相包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缝儿来而已。点一点头，问明她闺名是上道下静两个字，与她又叙了几句家常，奉上从京里带出来的丝绸、古董等谢礼，带着孙女回去了。
乔道静送她们直至二门，看沈令嘉自己的车来接了才罢，又提醒她：“太妃入府，当看一看舒夫人，她虽是出身不高，却能为秦王打理满府家人，殊为不易。”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舒氏是香河县丞之女，县丞是八品官，能提供给她多好的生活条件？她居然一过门就能将王府上下千百奴婢与无数财产都打理妥当，可称有趣。
沈令嘉眼光一闪，笑道：“多谢恭人提醒，来日只怕还要再来看望恭人，到时候还请带着您的弟子与武婢来，我有事请您援手。”
她再回到王府的时候，中门大开，府中侍女内监雁翅样列在两行，都穿着厚厚的冬衣，侍女上青下红，内监青衣小帽，竟与宫中风景肖似了。一个穿淡鹅黄流霞锦褙子、雨过天青色月华裙的年轻妇人解了身上的大毛披风，上来与她行礼：“太妃！”神情颇喜悦，又带着一点点的惭愧：“妾身舒氏，不知太妃远来，请太妃恕罪。”满地侍女内监也都行礼。
沈令嘉眼睛微微一扫，那女子身量合中，是张柔和的鹅蛋脸，略带一点帝都口音，虽然冬日里穿得厚，却不掩她形容清丽，在黄昏的暖阳下一照，甚有贤淑温婉的风情。
沈令嘉叫了起，领着她一起进了王府大门，笑道：“我来的时候原也没送信，不怨你。”又握一握住她的手权作鼓励：“我看府内侍女内监都穿得好，也有精神，想来是你管家管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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